早听说南阳石桥镇月季花绚烂,曾把广袤大地铺展成万顷锦缎。
阳春三月召唤,一群爱好操弄文字的人,呼朋引类要去看花了,好让憋屈在城市的心身得以放松,效法一下陶彭泽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”。
在乘车前往的路上,我心里就姹紫嫣红开遍,一下子想起了许许多多有关花事、有关色彩的高端形容词,也就是说,还没看见花,心情就美丽了。
进入月季园(应当叫月季田,大田里的月季是当庄稼种的),却没见月季花,只看到枝叶披覆的月季苗和高干挺拔的月季树,聚着丰富绿色,蓬勃着盎然生机。枝头擎满花瞢葖儿,圆滚滚的,鼓胀胀的,尖尖的顶端依稀露出丝丝胭脂色、玛瑙色、琥珀色、鹅黄色、鸭绿色、茄紫色、赭石色、柠檬色、茡荠色……这就活活地注释着含苞待放的意思,还引人想起情窦将开的意思,或如美人咕嘟着小嘴儿似乎马上就要开颜嫣然一笑。在田间穿行许久,终于看见两朵绽放的月季花,一朵金色,一朵鸡冠色,俱比拳头大,层层叠叠的花瓣喜气洋洋地盛装迎人,似在用清新的带着香味的声音说道:“抱歉,诸位来得有点儿早,见不到姐妹们,我也遗憾。”或者,她俩像大观园里的史湘云,有点儿性急,不听节令管束,就提早展开了笑靥;或许,她们是遍野月季的信使,先给世人报告个消息好景致在后面呢。
在英语里,玫瑰、蔷薇、月季(甚至月月红、刺玫等),都是rose,只不过月季叫Chinese rose(中国攻瑰)。记得莎士比亚说过:“玫瑰很美,不要忘了它有刺。”月季有刺。妙就妙在有刺。布满枝干的利刺表明:美是有尊严的,不容侵犯的,可观览而不可亵玩的。这就显出了品格。月季的美是源于草根阶层的野性的青春的美,使人想起《红楼梦》里的晴雯,虽为奴婢,却无奴性。生活于草民中的李时珍,在《本草纲目》里就写道:“月季,处处人家多栽插之。”相较月季,牡丹的美近于媚,俗气、富贵气太重,似乎天生的与普通百姓无缘;“魏紫”、“姚黄”之类不是都出于官宦之家吗?还拿《红楼梦》里的女子作比,牡丹应是金陵十二钗里的薛宝钗,虽为主子,却是纲常礼教的奴隶。欣赏月季花,不要忘了它有刺。锋芒凛然的月季不仅给人愉悦,还给人以做人做事的启示。我甚至想说,月季乃百花中之鲁迅先生,“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”(毛泽东语)。这么说,就几近伟大了,令人敬仰了。
看一次蓓蕾期的月季,说一番仿佛匪夷所思的话,自认为不算荒唐。等着吧,再有月把天,这里将是五颜六色,万紫干红,浓艳的芬芳,斑斓多姿的花的合唱,无边无际活泼泼的诗情画意。若再看,可能会想起另外的话。
作者:周同宾,著名作家,河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,南阳市作家协会副。河南省优秀专家。获数十次文学大奖,散文集《皇天后土》获首届鲁迅文学奖。作品入选数百种选集,十余年来始终屹立在中国散文创作Zui前沿。